我知道了
守着几分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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■赵春城

手艺人靠的是手艺,庄户人家靠的是勤劳。土里刨食的庄稼人,更是离不开那一亩三分地。哪怕七老八十了,也不忘要到地里倒饬一番,理摸出一畦菜地来。

母亲算是个看不开的人。用左邻右舍的话说,这个年纪大的,真能苦。这话在我们这些儿女听来,多少有点刺耳。但我们,包括我的父亲在内,却是万般无奈的。

原本以为,父母年纪大了,只要身体没病没恙的,依着自己的喜好和习惯,适当干些庄稼活,可以活动活动筋骨,打发打发时间,继续其乐融融地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悠闲生活,尽管是身居乡村,也算是老有所为,老有所乐。

闲,也是会让人浑身不自在的,就像丢掉了什么似的,心里发慌。特别是对于一辈子劳苦惯了的庄稼人,一生的命运好像都是拴在田地里的,我能体会母亲闲下来后的那份慌张。

好在母亲身体板硬,尽管瘦,但除了胃病、关节炎这些小毛病外,体无大恙,胃口还好,吃饭也香。相比母亲,父亲就没有这么幸运,患上了老年男人容易有的毛病,做了根治手术后,心气也没有过去那么足了。这也动摇了他的一些观念,包括他对母亲现在依旧不管不顾埋头苦干等做法的看法。

近八十的人了,父亲是生死不赞成母亲还下地干活的。父亲也是反对母亲打着自给自足的旗号,依旧成片成片地侍弄那些瓜角茄菜的。吃又吃不了多少,上街卖又吃辛受苦,最后还不是东家一点西家一点均分消化掉。

知道母亲的不舍和父亲的抱怨,我每次下乡,车子后备厢都是带足了瓜角茄菜回来,顺便也给母亲点钱,以示对她劳动成果的认同,以示我们过日子需要。其实,是怕母亲再拿菜到街市上去卖,她一把年纪的,蔬菜没卖上几个钱,再磕磕碰碰的,人要遭罪就麻烦了。也是怕母亲见了菜地里这些吃不完也卖不了的作物心里添堵,索性自己多带些回城里处置,朋友同事们都分发一些,品味品味。这些农村自留地里长出来的绿色无公害食品,还是很受城里人欢迎的,哪怕品相差些。

母亲眼里着不得闲人,就像母亲见不得大好的田地就此荒闲在那里一样。母亲年轻时就像个指挥官,操纵着家里的几口人。到老了,虽说不能再指使早已成家立业、都做了父母的儿女们,但家里还有个另一半可以指挥。这多少让已经沦落为家庭煮男、尽可能做做家务活的父亲受到委屈。

母亲只顾自己侍弄那一畦菜地,自个儿勤劳并快乐着,丝毫没有顾及父亲的感受。其实看着母亲的菜园子搞得规模越来越大,品种越来越多,一地的鸡毛蒜皮,父亲也干着急。加上集中安置后,菜地离新房子有二三里地远,不像过去出家门口就是菜地,一把年纪,竟然有时还干着起早贪黑的事。父亲有心想帮上母亲的忙,但遵照医嘱,休养生息为主,也只有不断叮嘱的份。

作为儿女,也常发狠心说狠话,就是不想母亲太勤快了。老两口不缺吃少穿,住的也是设施齐全的新房,看病吃药也是儿女包了,隔三岔五地还给些零花钱,又何必放不下那一亩三分的自留地,成天琢磨着长这长那的?只是发狠归发狠,却无法替代父母的内心,一时也无法让父母离开乡村的环境,一劳永逸地让父母离开那片土地。

对于那份勤劳,母亲总有她的说道:我有手有脚的,自己种点瓜角茄菜,老两口吃吃用用,不偷不抢,又不用向你们伸手,碍着你们什么事啊!儿女们说多了,老太太就倔强地说:不用你们管,你们管好你们自己就行了。守着这几分地,难不成还会饿着我?

都说这世上,农民这职业是一辈子的职业。这份职业习惯是渗透在庄稼人的骨子里的。看来,母亲天生就是那劳碌命,闲不住。由此,我们还得纵容母亲那份倔强,那份勤劳。如有可能,宁愿纵容她的时间更长些。只要她老人家舒心就好,乐意就好。